迷狂 - 第158章 雨锈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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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158章 雨锈(一)
    带著暴风的夜雨能洗净一切。
    不久之前,这里的鲜血足够填满一整个蓄水池;但现在破烂不堪的木板走道上,再没有一点红色。
    圆的仪式是已经完成了,还是被中断兜兜也不知道。
    他觉得这就跟在终端上用好几张软盘安装游戏差不多;之前在学校终端上装《异域镇魂曲》装到一半,微机老师就大踏步踩进教室,嚇得他赶紧把三点五寸规格的软盘弹出来.
    不仅安装失败,终端还死机了。
    仪式、程序,两者之间或许並没有什么不同;甚至所谓的“仪式”说不定也只是唬烂,兜兜的后桌就常说自己精通七国语言、但是实际上英语都考不及格。
    兜兜倒是没忘记在那些[思想的结石]里翻了翻,想找些关於“心以太”或是“思念波”的资料;但一无所获。
    看来研究员们並没有怎么把工作放在心上.各色各样的照片,兜兜倒是找到不少。有与异性的合照、也有华丽的海岛风光,更多的则是一寸左右的蓝底员工照。
    唯一不同的,是张掉落在地的古怪合影、也不知道是从谁脑子里飞出来的:
    数十个人整整齐齐穿著三防服,一手抓著啤酒瓶和汽水、另一手捧著小蛋糕。他们似乎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里——天板上缀著彩带,满地散落著斑斕纸片。
    有道横幅掛在画面中央,上头的字样却被盖上黑条、只能隱约瞥见点笔画。绝大多数人衣著顏色都是橘黄,唯有正中那位是亮眼的红,脸上是竖起食指的手掌。
    他站得笔直,面罩上糊著蛋糕的奶油;肢体带著股无措。
    兜兜一眼便认出来了,是编目师和这些研究员们的集体照。
    除开作为主角的编目师,每个人姿势都很滑稽搞怪,有人在比奥特曼发射光线的姿势,有人翻跟斗翻到一半,甚至还有人带著残影倒立、似乎在拍照的下个瞬间便跌倒了。
    就算隔著照片,也能感受到那股奇异的欢乐气息。
    有趣的则是右下角缀著的一行列印小字,很是囉嗦:[19960602-圆形协定-人类编目中心-二號编目师及研究支援组-训练结业派对留念]。
    一连串后缀看得兜兜头晕眼。
    【唔,这个数字.是一九九六年六月二號?那差不多就是三个月之前咯。搞不懂,都不露脸干嘛要拍合照.圆形协定又是什么啊?】
    兜兜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,最后小心地塞进书包里、用课本夹好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热带气旋[威利]带给芒街市豪雨的这个夜晚——
    许多人出现了幻听的症状。严重的那些脑子里像办红白事、乒铃乓啷一顿敲打。
    尤其是临海的茶谷区,幻听现象格外普遍;还伴隨著偏头痛与耳鸣的症状。
    “海里面有什么东西”:有些人这么说。
    更多人则认为这是芒街市十余万莘莘学子们对课业抱有的一片赤诚,拳拳之心甚至上达天听;乃至於妈祖、菩萨或是什么尊者大能降下热带风暴,好让同学们放学后都老老实实呆在家中读书。
    原因自然是幻听的內容。
    虽然明明是颱风先来,接著才有了诡异的群体幻听
    至於时间上的先后,或是倒果为因;些许前后逻辑上的谬误,则並不怎么重要。好学之心突破时空限制,在芒街市已经算不上多么离奇的传闻了。
    ——
    但在那天晚上,兜兜还不確定自己的话究竟传出去没有,是否给诸如亚欧邮政、网络推进分子和人类编目中心的剩余傢伙们一点警告。
    他確实萌发过把编目师留著,当成私人专属广播电台来用的想法但这就像养,如果知道养不活——那最好还是別养。
    此时整条街上只剩下他跟编目师两个活人;编目师更是看起来只剩一口气。
    幸好出於防汛防涝的考虑,市政早早就安排临海的商家歇业、渔船返港靠岸;不然海边稀里糊涂的一场架、更是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。
    不过,编目师似乎还不如直接咽气。他身体反折,也不知道脊柱的哪一节断了,手臂歪七扭八、像被咬断的牙籤;但他的顽强出人意料。
    兜兜最后还是提溜著编目师的后衣领,把他送去了芒街市医院——出乎意料之外,急救室忙得热火朝天:
    有被电线桿砸中的,也有被楼上掉落的盆敲了脑袋;更多则是颱风天冒雨在大排档喝酒,喝著喝著就在风雨中相互打得头破血流、头顶用绷带包成白蘑菇。
    不过这些还能活蹦乱跳的都是轻伤。出於某种原因,似乎有更多的重伤者;急诊手术室外的指示门灯都是长亮。
    有些身上甚至还缀著几处刀伤,血葫芦似的——这更少见了,芒街市打架不少、最多用拳脚分个胜负;动刀动枪的真格倒没那么多。
    当然兜兜也没忘记偷听些病人与家属之间的对话--他发现反而是自己现在效率最高的情报获取方式。或许是因为少年身份,也可能单纯是这人多口杂的环境;大家说话並不避讳遮掩。
    “抢救无效.十几处刀伤,院方也尽力了”
    “.癲癇发作?幻听.”
    “等警方来再说,好几个伤者.刀伤吗?是把人掐死了吧”
    “.不可能.我也听.”
    “.病人一直吵著要上学--”
    散碎的只言片语:
    好像不少人都收听到兜兜通过编目师发出的精神广播,但更多人的注意力,还是放在某种古怪的连环袭击事件上了。
    正因为如此,大家对编目师的奇异装束,也並没太多关注。
    但兜兜听了一圈也没听出个所以然:
    【哎哟,芒街真是不太平。】
    兜兜在编目师身上拍打了半天,好找找看有没有钞票--倒不是把人家打趴下了,还要把钱財搜刮乾净才满意;主要是为了替这奄奄一息的面罩男交医药费。
    似乎是为了防止粉尘或液体进入,这件三防服连个口袋也没有;自然也没有钱包。
    【哎呀!这怎么办?算了,都送到这了;他吉人自有天相吧。】
    稍稍思量,兜兜把他放在医院的急诊门口就鬼鬼祟祟地跑掉了:要兜兜先垫些医药费,那是万万不能;更別说他书包就只在角落里塞了几角钱硬幣,就够坐公交车的。
    总不能用省图的借书证抵押吧?反正[人类编目中心]这种名字听起来就颇有经费,总不至於还要给编目师缺医少药。
    或许是因为那个[圆的仪式]编目师比看起来更具生命力。
    临走之前,因为一时的灵机、和些许还未散去的好奇心——
    兜兜又把手塞进编目师面罩上的圆形破口里。
    但这次,他摸到了鼻子和嘴,上面沾著乾巴结痂的血跡、嘴唇兔唇似地断成两截:编目师似乎不再是个装满液体的皮囊,重新变回了人。
    於是兜兜也在后脑勺的断齿间,戳了戳自己。
    意料之外的,指尖是结实又乾涩,接近厚帆布或是湿牛皮般的触感;甚至隨著心跳起伏,有节律地绷紧、放鬆。
    是颅骨內侧的硬脑膜。之前那些砂砾似的异物,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    【搞什么?看来我其实不是沙袋嘛。】
    似乎在所谓[圆的仪式]中止后,他的身体又再次恢復如常;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点后遗症什么的?
    【哎哟,没空管啦!还有事没做完!】
    那就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正事:去看看艾喜怎么样了。
    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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